聞宿白猜到溫别宴給他傳訊,便是江離聲衛輕藍情況不好。
他說的一個時辰,是極限。
但他覺得,還能更快。
他對蒼雙說:“以我魔魂為祭,你帶着所有人,能提前一刻趕到。”
蒼雙臉都變了,“使者不可。”
聞宿白望着遠處天幕,“這哪裡是雙胎降世雷劫,這是加了天罰,否則我怕晚了,趕不及。”
他頓了頓,“雖然我一直想看到小主人出生,但能讓他順利出生,才是我該做的,哪怕我再也看不到他。”
他說完,轉向蒼雙,“當初在漁水底,裴檀意設誅神陣和誅魔陣,那時危險極了,僅有的離開機會,主上給了我。彼時,若是神主不救,主上便隕落了。”
他輕歎,“我這條命,本該死在漁水底,得主上相護,多活了這數千年,看神魔兩界走到如今,和諧祥和,我覺得其實挺好。”
他開始以手結陣,緊固住自己的魔魂,“天罰降臨,不許我們更改規則,但我們也該讓它知道,神魔兩界,或者說六界,也該有新的法則和秩序。神魔兩主,仁愛世間萬物,不分貴賤。”
蒼雙說不出話來。
他看着聞宿白開始魔魂燃燒,催動法寶,終于,在法寶加快了一倍的速度下,将近快了一刻時,他終于忍不住出手,死死阻住了他一縷未燃盡的魔魂。
魔魂隻剩半個,卻還想掙紮燃燒,卻被蒼雙死死阻住,封印在了他随身的拘魂鈴内。
果然,快了一刻,魔族所有人,趕到了。
此時,溫别宴渾身是血,神族人已倒下了大半,卻無人後退,死死護着房間内的人。
席季禮更是渾身是血,守在門口,寸步不讓。
蒼雙一揮手,魔族所有人魔力齊聚,擊向沒有絲毫退去之意的雷劫。
溫别宴咬牙問:“聞宿白呢?怎麼不見他?”
蒼雙悲傷,“使者為了讓我們提前一刻趕到,自焚魔魂祭天。”
溫别宴沉默了。
他雖然一直看聞宿白不順眼,但也沒想到,隻是為了快一刻,他竟然以自身死祭。
隻是為了快一刻。
但也的确,他們快要撐不住了。
這一刻,也撐不住了。
他深吸兩口氣,讓自己冷靜下來,平靜道:“聽我命令,一刻後,天罰不退,神魔兩界,共結誅天陣。”
魔主說了一個時辰,那便是一個時辰。
一個時辰後,這天罰,若是不退,便怪不得他了。
神魔兩界,陪着這天地世間,要生一起生,要死一起死。
一刻後,房間忽然傳出一聲微弱的嬰兒哭聲,不同于早先那個男嬰,這女嬰的聲音,微弱至極。
但即便微弱,卻所有人都聽見了。
天上的雷雲,自然也聽見了,洶湧而至。
席季禮當即被劈中,倒在了地上,雷擊不停,奔湧進了屋内。
席季禮卻撐着一口氣,瞬間從地上以神魂燃燒,追着卷了那一道雷擊攪在一起。
衛輕藍本已做好相抗的準備,此時看到與雷擊卷在一起的席季禮,跟着雷擊一起炸開,他瞳孔緊縮,迅疾出手,從雷擊下,搶出了席季禮一縷魂魄。
溫别宴被激怒,大喝,“結誅天陣!”
蒼雙等神族魔族所有人,齊齊随着他應喝出手。
神魔兩界,共結誅天陣。
在誅天陣即将結成前一瞬,久久不散仿佛天地末日的雷劫倏地散去,顯出漫天霞光,飄落下金色星雨。
這星雨,如星河卷簾,溫溫潤潤,灑滿這世間。
蒼雙轉頭看溫别宴。
溫别宴撤手,任由星雨淋到了他的身上,沖刷滿身的鮮血。
神魔兩域所有人,也都罷手,星雨溫潤,似撫平所有人胸中的郁氣與不甘。
天地在這一刻,與他們和解,誕生了新的規則秩序。
屋内,江離聲已昏死了過去。
曲池喬在感受到江離聲神魂安穩後,撤手,軟軟地,坐在了滿是鮮血的床上,整個人也虛力地說不出話來。
衛輕藍一手抱着哭聲微弱的女嬰,一手捧着席季禮的一縷魂魄,片刻,他用僅剩的力氣,将席季禮的魂魄放入安魂缽内,才抱着女嬰,慢慢地,身子滑下,靠着床沿,坐在了地上。
他低頭看着女嬰,聲音輕啞,“别哭了,本就沒力氣,省着點兒。”
女嬰聽了他的話,挂着淚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,閉上了嘴。
衛輕藍看的心軟軟的,露出微笑,“你娘累了,我們不吵她,讓她睡,乖。”
女嬰小小的打了個哈欠,但還是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,看着衛輕藍。
“你也睡。”衛輕藍輕哄,“跟你娘一起睡。”
女嬰閉上了眼睛。
衛輕藍又露出笑容。
房門本就被雷劈開,溫别宴走到門口,猶豫地看向裡面。
曲池喬對他招手。
溫别宴走進房間,蒼雙趕緊跟在他後面。
房間内,床上蓋着軟毯的江離聲,汗水融着血水,蒼白虛弱,昏迷不醒。床下地上,遍地鮮血,老魔醫抱着小魔主,站在床尾的角落,另外一個魔醫,站在老魔醫身邊,曲池喬坐在床腳,衛輕藍抱着個嬰孩,坐在床頭靠着床的地上。
這裡,無異于外面的戰場,浩蕩後一片狼藉。
但幸好,死地迎接了新生。
溫别宴先走向曲池喬,輕聲說:“你和神主,可還好?”
曲池喬虛弱地對他伸手。
溫别宴立即拉住她。
曲池喬順着他手腕的力氣,抱住他,也輕聲回:“我和神主都好。”
溫别宴摸摸她的頭,将她攬在懷裡。
蒼雙一進來便看到這一幕,他酸的牙疼,趕緊從他們身上移開視線,看向自己的主上,見他懷裡抱着個嬰孩,那嬰孩虛弱的很,已經睡着了,他想走過去,又怕吵到她,便走向老魔醫,低頭看着老魔醫懷裡的另一個嬰兒。
小嬰兒烏溜溜的大眼睛,小嘴舔着手指,比主上抱着的那個,要健康精神得多。
他一眼看出,這是魔嬰,他扯嘴一笑,對老魔醫小聲說:“把他給我。”
老魔醫将嬰孩裹着小被子,遞給他。
蒼雙接過,一手抱着嬰兒,一手點他小鼻子,“你怎麼出生時還敢淘氣,惹了主上,你以後的日子呦……隻能跟我混了。”
嬰兒本來吃着自己手指,聞言一把攥住了蒼雙的手指。
蒼雙“嘿”地一樂,“這麼有勁兒!”
他對懷中這個孩子喜愛得很,逗弄了一會兒,才擡頭看向衛輕藍,漸漸收了笑,低聲說:“主上,使者為了讓我帶着人盡快趕來,以神魂祭天,才快了一刻。”
衛輕藍猛地擡頭。
蒼雙悲歎,“我無法阻止,也不能阻止,隻在他神魂即将燃燒殆盡時,強行留了他一縷魂魄。”
這麼多年,使者盡心盡力,魔域因為有他坐鎮,主上才能安穩地陪着神主待在苦山。同理亦然,神域因為有溫别宴坐鎮,神主才不至于日日勞心。
可如今,使者隻剩一縷魂魄了,而且是以身祭天,與旁的還不同,重新塑魂修煉,沒個幾萬年,怕是回不來。
衛輕藍沉默地點了下頭,“席季禮的一縷神魂,也是被搶救下來,與使者差不多。”
他拿出安魂缽,遞給溫别宴。
溫别宴松開曲池喬,沉默地接過,“總歸有重塑的那一日,幸好。”
衛輕藍點頭,對蒼雙吩咐,“從今日起,你代掌使者之位,将他魂魄送回魔域,以安魂池悉心修養。”
“是。”蒼雙應下,抱着懷裡沉甸甸的襁褓,試探地問:“那我懷裡的小主子……”
衛輕藍嫌棄地說:“也帶回魔域去,他以後歸你管。”
蒼雙剛要答應,江離聲忽然醒來,惱道:“不行。”
江離聲本來昏睡過去,但心裡到底不踏實,總惦記着一件事兒,果然,聽着衛輕藍和蒼雙壓低的聲音入耳,她猛地驚醒阻攔。
她知道自從她有孕,得知是魔胎,衛輕藍就對這個魔胎不太待見,但因為她惱怒罵過他,他反省後,也就順着她接受了。
但得知是雙胎後,他明顯更在意神胎。
也的确,因為她懷孕時還沒成神歸位,又因為是在魔域有孕,得天獨厚的孕育初始環境,讓魔胎存在感太強,相反,神胎沒能得到好的孕初環境,又因為母體經受多番波折,便十分微弱,大家都在意,生怕神胎留不住。所以,數千年來,盡量鉗制魔胎生長強大,維護養護神胎生長。
再加上,生産時,本來一直在她肚子裡數千年來還算乖巧的孩子,大約受天罰影響,想必是覺得待在母體裡最安全,外面又天雷轟轟,他十分懼怕,對于出來面對天雷,本能十分抗拒,才卡在她身體裡,怎麼都不願意出來,她能感覺到,他甚至還想鑽回她肚子裡,否則也不會讓老魔醫怎麼用力,都拽不出來。
天性本能,這也怪不得他。
她一出聲,嗓子啞的厲害,甚至疲憊的眼睛都睜不開,但抗拒的惱意,還是清楚地傳達到了衛輕藍耳裡,屋中人也都聽見了。
衛輕藍立即轉頭,“吵醒你了?”
江離聲勉強撐着一口氣,睜開眼睛,對衛輕藍說:“兩個孩子,一起養,不許分開。”
又說:“不是他故意調皮,是天罰臨世,本能懼怕,覺得我身體裡才安全,不能因此怪他。”
衛輕藍見她說的費力,立即握住她的手,“好,聽你的,不分開,一起養,你安心睡。”
江離聲并不能安心,顯然,對他寵着神胎嫌棄魔胎,沒多少信任,畢竟,如今神胎還抱在他懷裡小心翼翼不撒手,而魔胎他管都不管,她還記得出生時就摔地上了一回,雖然不是尋常孩童,摔不壞,但她也心疼。
于是,她看向溫别宴,費力地說:“一起養,護着他。”
溫别宴點頭,“尊上放心。”
江離聲這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睛。
衛輕藍瞧着心梗。
溫别宴起身,對蒼雙伸手,“給我吧!”
蒼雙很不舍,但神主說一起養,不同意他帶走,他也沒法子,他試探地争取,“剛出生的魔嬰,按理說該回魔域,魔域魔氣濃郁,利于他成長。要不,我先帶着小主子回去住一陣子,待他強壯些,再給您送回來?”
溫别宴笑道:“不必那麼麻煩,我神域的九重天歸化海混沌之力,适合他生長修煉。”
蒼雙驚了,“他還這麼小,就去混沌之處的歸化海,受不住吧?”
“有我帶着去,你隻管放心。”溫别宴道:“混沌之力,對他生長,更有利。”
說着,他看了一眼衛輕藍,“神胎微弱,也要去,正好也應了尊上的要求,兩個孩子不分開養。”
蒼雙頓時沒話說了,“那好吧!”
他看着嬰兒,不舍極了,“我先抱出去,給我魔域的人都看看小主子,畢竟,小主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魔域。”
溫别宴收回手,沒意見,“行。”
蒼雙抱着孩子走了兩步,覺得不對,又停住,趕緊問:“兩位小主子,可取了名字?”
溫别宴點頭,“魔胎随魔主姓,取淩玉,神胎随神主姓,取雲珠。”
“衛淩玉,江雲珠。”蒼雙開心地颠了颠襁褓,“小淩玉,走,我們出去玩。”
說完,蒼雙抱着孩子出去了。
魔域的人見他出來,蜂擁圍上他,一個個雖然臉上身上帶着血,但卻歡喜激動不已。
溫别宴聽着外面熱鬧,對衛輕藍說:“外面候着神域的人,應該也想見見小主子。”
衛輕藍聞言起身,抱着孩子往外走。
溫别宴:“……”
這都不舍得把孩子交給他,非要自己抱着出去,也難怪尊上不放心,怕他太偏心。